鄭公子《題煙江疊嶂圖》(節(jié)選)
從書法之悲喜、漢字之動情,到茶與你我的神性
今天我們會寫“茶”字,會寫“荼”字,甚至還經(jīng)常將“神農(nóng)嘗百草,日遇七十二毒,得茶而解之”掛在嘴邊,侃侃而談地用以說明中華民族氤氳數(shù)千載的茶文化。荼又何以成為“荼”,但茶何以成為“茶”字?《詩經(jīng)》里說“誰謂荼苦,甘之如薺”,這荼是不是茶?千年以后懷素寫的是“苦筍及茗異常佳”,為何是茗不是茶?荼茶薺筍茗,孰苦孰甘,有何關(guān)聯(lián)?……卻很少有人過問這些。重要么?不重要么。作為文明載體的漢字,無一不有它古老漫長的來路,它們輕捷的形象下,總有深沉的重量和豐富的光澤。我們不過問它們的故事,不過問漢字、書法、茗茶里,整個民族的歡喜與哀愁。
“荼”字上為草木,下為簡陋茅舍。荼為天賜窮苦人家的草木恩澤。
臨懷素《苦筍貼》
我們管好自己的悲喜已經(jīng)不容易了,說起民族和數(shù)千年歷史,似乎太大了。可是,那點提撇捺的字兩行間、那甘甜苦澀的茶水相容,又不得不是你的悲喜、不得不裝載你的動情,它們的神性,就是你的神性;你的神性又必然就是整個民族的神性。
與這種神性相識,然后可以邊喝茶邊說書法了。書法是最集中表現(xiàn)中國人自古以來對于天人關(guān)系的理解、體悟、表達(dá)與表現(xiàn)的文化藝術(shù)形式,轉(zhuǎn)折提按之間,處處透出神秘而迷人的中國哲學(xué)之光。唐代孫過庭在《書譜》中說:
“觀夫懸針垂露之異,奔雷墜石之奇,鴻飛獸駭之資,鸞舞蛇驚之態(tài),絕岸頹峰之勢,臨危據(jù)槁之形;或重若崩云,或輕如蟬翼;導(dǎo)之則泉注,頓之則山安;纖纖乎似初月之出天涯,落落乎猶眾星之列河漢;同自然之妙,有非力運之能成;信可謂智巧兼優(yōu),心手雙暢,翰不虛動,下必有由?!?/span>
無論是王羲之的師父衛(wèi)夫人所謂“千里陣云”、“萬歲枯藤”,懷素所謂“驚蛇入草”、“飛鳥出林”,孫過庭所謂“重若崩云”、“輕如蟬翼”,或是“錐劃沙”、“折釵股”、“印印泥”……至上的書家境界都是從自然萬象中吸取靈感和啟示,而成藝術(shù)之大成。人對于生于此世的認(rèn)知感受,永遠(yuǎn)是書法藝術(shù)的靈感源泉和終極追求。在黑白互現(xiàn)、方圓相容、提按交織、曲直相接,藏露有序,虛實有時的書寫之中,一幅陰陽相生的太極圖似乎永遠(yuǎn)內(nèi)蘊(yùn)于筆墨紙間。
漢樂府情歌《上邪》
但是這么說都太嫌抽象太啰嗦。說白了,大書法家都是山石河川、鳥獸魚蟲、湖光秋月的熟人;比它們跟自然更熟的是漢字本身;而漢字,就是用來為人類描述:荼為什么是荼、月光為什么是月光的事物。一種奇跡般的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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